浮光少年的日誌

一間倉庫內，傑克放下手中的工具，用手帕拭去額頭上汗滴

終於…完成了，之後將陪伴他許久的長刀

以精鐵所鑄，不易鏽蝕，鋒利更甚以前，總不負他打造了整整一個日夜

這是個好的開始，他細細端詳薄刃，確認沒有一絲瑕疵再將它插進手杖

所以…應該要有精采的過程，完美的結局

他把所有痕跡抹去，拎著手杖及一個牛皮袋離開倉庫

一臺好戲即將上演，也不知你們…是否準備好了

思及此，傑克愉悅的嘴角上揚，眼中彷彿搖曳著微光，不知是錯覺，還是路燈的反射所致

回到公寓，傑克輕哼著小調，為自己泡了杯紅茶。茶香擴散開來，他輕啜了一口，甘醇依舊

今早他辭退了傭人──為了以後更方便些

窗外仍飄著大雪，他推開窗子接了幾片雪花，六邊形的飛雪在指尖快速融化

好脆弱呀，如此…稍縱即逝

然而，這並不妨礙它的美麗，加一些顏色相佐會更好。他關上窗戶，走到壁爐旁打開暗室

握著手杖進入暗室，傑克完全不意外地感受到三道憎恨的視線

「先生與夫人，我想你們並不需要用這種眼神看我。」他向兩人點頭致意，「畢竟…我是你們孕育出來的呀。」

看見他們的無動於衷，傑克不禁嘴角一勾，看來是小醫生提前溝通好了，因為據他所知，夫人可是位…性情中人

然而，這點小心思完全不構成阻礙

小醫生口風緊沒關係，這不是還有兩位貴客嗎？

「這樣似乎有點生疏，我還是稱呼你們為…父親與母親吧？」他語調輕快地說著，「我還記得小時候你們帶我去郊外的小溪玩，當時還釣上一隻大魚呢。」

中年夫婦的臉瞬間鐵青，卻仍不發一語，甚至將眼睛閉了起來

看到他們的反應後，傑克感到非常有趣。真是聰明伶俐的小醫生，竟然預料到他會用催眠，還將抵抗的方式說了

可惜的是，一個人聰明並沒有什麼用，不敗的關鍵在於沒有拖油瓶

而你，菲爾‧林奈可是有兩個拖油瓶呢

「好吧，不想和我敘舊也無妨，不如我們做個交易。先生與夫人，我能夠告訴你們拉瓦的行蹤，你們給我…小醫生的住址如何？」

「不能說！伯父伯母！他要是找到那東西就完了！」菲爾大叫

中年夫婦臉上浮現強烈一抹掙扎，婦人的嘴唇微掀，卻終究沒吐出半個字

傑克饒富興味的偏頭，暗自讚賞了菲爾一番。如果換做別人，可能一點資訊都套不到，但很可惜，今天小醫生注定要碰壁。他想知道的資訊若是自己去查肯定能知道，現在是怕小醫生留了後手，到時處理起來會很久

而他，不想浪費過多的時間

「其實，我不介意對拉瓦做些什麼，您知道的…」他開口，滿意地看到夫婦扭曲的面孔，「我的耐心不多，您有一分鐘時間可以考慮。」

傑克在暗室中踱步，皮鞋跟敲在地板上，聲音宛若死神的喪鐘，一下一下叩進三人的心尖

他們…該怎麼辦？

死神的喪鐘終於停止，迎面而來卻是如地獄般的深淵。外貌俊秀的男子拄著手杖，笑出一口森然白牙

「時間到。」

中年夫婦仍默不作聲，傑克見狀不過將頭低下，一句話也不說

在三人都感到疑惑時，他抬起頭

奇怪的是，他看起來有些迷茫，銳利的眼神蕩然無存

有著銀製把手的手杖掉落在地上，發出一聲巨響，這個聲響似乎將他喚醒，原本無神的眼瞬間充滿了光彩

看到坐在地上的中年夫婦及菲爾醫生時，他的瞳孔瞬間放大

「爸！媽！菲爾！」

「拉瓦？」三人驚訝的喊

「你們怎麼被鎖起來了！是傑克對吧！你們等等，我知道他的習慣。」他撿起地上的手杖，按下精美雕飾的花紋後拔出裡頭的長刀

「我馬上幫你們離開…啊…！」

長刀突然掉落在地，他痛苦地抱著頭，彷彿正與什麼搏鬥

不過短短幾秒，他就鬆開手，理了理凌亂的髮絲

「如何？三位考慮得怎樣了？」傑克問道，並將長刀撿起，掏出手帕拭去上面的細塵，再調整了一些衣服上的皺褶

「你把我的拉瓦還來…！」中年婦人的眼眶通紅，朝男人嘶吼著，雙手拚命地向前攫抓，傑克卻只是淡漠的向後退一步，避開她的指尖

「傑克…你卑鄙無恥！」菲爾低吼，卻只引來他的一聲輕笑

「這…叫做謀略，親愛的小醫生，你用詞欠妥了。」他愉悅地把玩長刀，刀鋒的冷光映著他的眼睛顯得更加深沉

「有沒有聽過『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』這句話呢？我想相同的過程可以再多來幾次。」傑克微微蹙眉，「不過他總會把我的衣服弄皺，這是個小困擾。」

「你會付出代價的！」中年男子恨恨的詛咒，「神總不會讓你繼續作惡！」

「神嗎？我不太相信呢…畢竟…比起神，我更相信我自己。」傑克說，一邊掏出懷錶瞄了眼，「時間過得真快，趕緊做決定，先生與夫人，一個念頭可以改變許多事呀。」

氣氛凝重，三人的臉上滿滿都是掙扎，中年婦人更是啜泣出聲。大約三十秒後，傑克閉上眼睛，再次將頭低下

「我說！我說！」婦人流著淚哭叫著，菲爾醫生想勸阻，話到嘴邊卻轉為一聲長長的嘆息

「在恩典堂街２００號！我的拉瓦呢？快把他還給我！」

傑克掃了三人一眼，並沒有說話，手中把玩的長刀在空氣中劃過，寒光一閃，中年婦人的左手隨即斷裂，鮮紅的液體汨汨湧出，伴隨著是一聲刺耳慘叫

「雪莉？」中年男子抖著手抱起身邊的人，卻只能感到溫度漸漸從女人身上流逝。他慌亂地摀住傷口，想設法止住橫流的鮮血

「伯母！」菲爾醫生快速地到婦人身邊，脫下白袍為她包紮，一陣手忙腳亂後，總算把血給止住

「傑克！我要殺了你！」菲爾全身泛著濃烈的殺意，秉著長刀的人卻只是冷哼一聲

「我其實並不想這樣的，因為太不美觀。但…誰讓你們說謊呢？」傑克挑起一邊眉毛，「欺騙不是件好事，對於不懂得完全騙過他人的人來說更是致命。您說是吧，夫人？」

「你！」中年男子不可置信地開口

「呵…以我的能力，又怎麼看不出來？先生，勸你說實話吧，否則…受罪的可不是我。」傑克譏諷地說

「在康希爾街１０７號。」菲爾醫生聲音沙啞，透露出憤恨。雖然他知道說了之後肯定會有一場浩劫，卻不得不妥協

「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舒服，然而，我討厭被欺騙的感覺…」棕色頭髮的男子顯得十分苦惱，偏著頭思考著什麼

片刻，他將單片眼鏡扶正，走到牆邊在幾塊磚頭上按了按

繫在三人腰間的鐵鍊隨著他指尖的動作愈收愈緊，直到他們都被禁錮至牆上，傑克才停下手

「所以…我認為你們應該接受一些藝術教育，陶冶良好的品格。」他從大衣內側掏出一盒針線，「就從你開始吧，如何？」

***

傑克滿意地拿起手帕擦了擦手，再將光亮如新的長刀收進手杖柄。小醫生好像被刺激到了呢，他想，一邊看向牆邊臉色慘白的人

在另一面牆上掛著兩個近乎對稱的軀殼，上頭有隱隱的縫線。如果仔細聽，還能聽到其中一個的，氣若游絲的呼吸聲

「殺了我…」菲爾無力地閉上眼睛，不忍再看眼前的慘狀

「那怎麼行？小醫生，你會活到最後，然後看著他們一個個變得完美無瑕。」

「拉瓦不會放過你的。」

「是嗎？」傑克輕笑，不知為何，看到那笑容，菲爾醫生只覺得心底發慌

「拉瓦早在我醒來的那刻，消失了。」

被掛在牆上的男人猛地睜開雙眼，不顧被縫合的嘴角的疼痛說：「剛才…」

「是我呢，先生。模仿他人一直是我的專長之一。」他回答

身上滿是縫線的人再也忍不住眼眶裡盤旋的淚水，「拉瓦，我的孩子，對不起。」說完，男人便永遠失去了呼吸

看著那人無力地垂下頭，傑克的心臟突然感覺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攫起，疼得喘不過氣。更糟的是，他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正在脫離他的掌控

突然一聲粗嘎難聽的慘叫在他耳邊響起，他尋找來源，卻發現那聲音是從自己嘴裡發出來的

疼痛襲捲而來，讓他幾乎失去了理智，「砰」的一聲跪倒在地。眼前一片黑暗，彷彿陷入泥沼，而他昏了過去

一旁的菲爾醫生驚訝的看著這一切，看到傑克昏倒在地，他十分想把這個惡魔殺了，卻因被禁錮在牆上而作罷，掉在地上的長刀離他太遠了

大約幾分鐘後，地上的人緩慢的爬起來，看了看四周，在發現不遠處的血跡後驚叫了一聲

「這裡…我…啊！」看到牆上的兩個身軀，他又嚇了一跳

「看著我…」他被菲爾的聲音吸引，不自覺地看向醫生的眼睛

「聽好了，你是查士曼。牆上那兩個人是你的父親維克多‧艾倫柏爾和母親雪莉‧艾倫柏爾，開膛手傑克殺了他們，你要為他們報仇。」

他的眼神變的空洞，不自覺的復誦

「我是查士曼…開膛手傑克殺了我父母…報仇…」

「好，現在你可以休息了。」菲爾醫生打了個響指，他就像提線木偶一般聽話，躺在地上闔起眼睛。做完這一切，菲爾緊皺的眉頭才略略放鬆

幾分鐘後，躺在地上的人站起身，將衣服整理好，眼中透著冷光

「小醫生，趁人之危，真是厲害呢。」

「彼此彼此。」菲爾笑道，正了正鼻樑上的眼鏡，「他會毀了你。」

「哦…你說那個新出生的小子？」

「他脫離了你的掌控，也就是說，他和你幾乎一樣強勢。」

傑克默然，的確，剛才探了探查士曼的底，和他…可以說是平分秋色，不管是智慧還是力量

不過…事情變得更有意思了，一想到有個和自己同樣出色的對頭住在同個身軀裡，他就興奮了起來。抿成一線的薄脣逐漸上揚，到最後傑克竟瘋狂大笑

有趣…太有趣了！

許久，他才停下笑聲，將手杖撿起後走出密室

「日子會精采起來的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