浮光少年的日誌

街道上有些冷清，大約是因為天氣冷的關係吧，而且下著雪，人們出來的意願很低

雪花堆積在路上，將路面鋪成一片潔白的畫布，若在上頭作畫肯定很美。那純粹的白將會使色彩變得更加鮮明

隨著雪愈下愈大，人也逐漸稀少，不知何時，街道上只剩下一個人

那人似乎在找尋著什麼，一直左右張望，時不時停下腳步

良久，他進了一間開在轉角的古董店，當他離開古董店時，手中已多出一柄手杖

手杖上纏繞了幾朵乾燥玫瑰花，可能因為放置太久，花瓣不停碎裂掉落。在那人身後，幽幽地，飛旋成一條暗紅色的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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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寓裡，傑克往壁爐加了幾根柴薪，感受凍僵的手慢慢恢復知覺。為自己泡一杯茶後，他坐在扶手椅上呼出一口濁氣

真是麻煩，傑克想，拉瓦的手法確實漂亮，光是找回手杖就讓他費了不少時間。然而，如此周密的計畫並非區區一名理髮師能夠想出來，應該有人在幫他，否則自己當初也不會毫無反抗之力的被朗斯洛特壓制

看來…要好好梳理一下記憶了，他仰頭將茶飲盡

過幾天，可以去找找拉瓦的「共犯」，和那人…聊聊對稱的藝術

但現在有件更重要的事得做，傑克抽出手杖中薄刃，絲毫不意外地看到斑斑鏽跡

可惜了呀，他將薄刃拆下，由於生鏽嚴重的關係，他不費什麼力氣就將刀刃折斷成好幾截

隨手將刀刃的碎片扔進壁爐，想了一下，決定去學學鍛造技術

開膛手之名已廣為人知，現在若去找人打造一柄新的薄刃會太過顯眼，到時，再愚笨的警探也會追查到他

傑克讓傭人去買幾本關於冶煉的書，自己則在書房中雕刻面具

是時候好好利用朗斯洛特了，他想…

這人雖壓制他七年之久，卻也成就了一番事業

「簡樸的大銀行家朗斯洛特」，倫敦銀行第一把交椅，這身分將會使他行事方便許多

想到往後的美好生活，傑克愉快地笑了

他一定…會將倫敦改造成最完美的城市

星期六早晨，傭人的敲門聲打斷他的思緒

「先生，菲爾醫生來訪。」

「知道了，你先去外頭待著吧。」他回答。傭人也毫不懷疑的到附近一家咖啡館等待，因為每次菲爾醫生來都是如此，彷彿兩人有什麼秘密

不過傭人也沒太在意，畢竟雇主最大，不是嗎？

傭人走後，他不待穿白袍的人坐下就厲聲質問

「菲爾，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！」他將他的日記摔向菲爾

「你是…」

「我是誰嗎？菲爾，我如此信任你，為什麼隱瞞我！」

「朗斯洛特，這些我可以解釋，但你得先冷靜下來。」醫生撿起地上的日記及病歷，眼神卻瞥向桌上的水杯

「冷靜？你要我怎麼冷靜！」說著，他從扶手椅上站起，給自己倒杯水後一口飲盡。「我一直以為我是個人，結果你這份病歷告訴我只是個人格！」他將水杯朝桌上用力一放

「還他媽是個被你激發的人格！」

菲爾醫生聽了不禁笑出聲來，「該怎麼說呢？你真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嗎？」他諷刺地說，「沒錯，你的行為舉止真的和朗斯洛特很像，但你用了他從來都不用的杯子呢。」

「菲爾，你瘋了嗎？誰又偽裝誰？誰會用一個杯子來判斷我是別人！。」

「傑克是個非常在意細節的人，很可惜，你這次疏忽了。」穿白袍的人慢條斯理地說

「你到底怎麼了！還有，傑克是誰？」

「還在演戲呀，你心理素質可真好。」醫生自大衣口袋中掏出一把手槍，對準了眼前的人

「你可以消失了，傑克。」

「菲爾‧林奈，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正在做什麼！」他一步步後退，慌亂地想找些什麼來使自己脫離險境

「我嗎？我在為民除害。」菲爾醫生逕自將黑幽幽的槍口底上他的額頭，還一邊喃喃說著

「永別了，傑克。」

食指毫不猶豫地扣下板機，意料中的槍聲卻沒響起。看著眼前的人脫力的跌坐在地上，菲爾醫生心中的大石才真正放下，將手槍塞回大衣口袋，他伸手把地上的人扶起

冷不防，臉上挨了一拳

「菲爾‧林奈！拿著槍指別人有趣嗎？看我如此緊張好玩嗎？我勸你在我理智尚存時滾出去！」

「不！朗斯洛特，你必須聽我說！這關於你和其他人格！」菲爾醫生大吼，「我在確認你不是『他』！」

「我不是誰？你最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。」

看著面前怒氣沖沖的人，菲爾醫生揉了揉發疼的眉心說道：

「是這樣的，朗斯洛特，你的存在壓制了兩個人格。而這兩個人格為何從未出現在你的生活中，是因為一個被壓制的心甘情願，另一個…雖比你強大許多，但我用了一些方法使『他』分神，再趁機讓你出來。

身為一個大銀行家，朗斯洛特，你掌握的資訊必定不少。知道七年前發生了一件轟動全倫敦的事吧，對，你想的沒錯。傑克就是你，你，就是傑克。」

原本還十分憤怒的人露出驚詫的表情，抬手示意菲爾坐下。醫生坐上扶手椅對面的沙發後繼續說道：

「當時的狀況非常混亂，『傑克』的強勢使我和拉瓦很擔心，更糟的是，拉瓦醒來的時間愈來愈少，眼看著就要被吞噬。要是一個人格被另一個吞噬…就相當於人格消失。拉瓦是我的摯友，我不能就這樣看著他…形同死亡。

之後，拉瓦自己提出了人格覆蓋的建議，他並不想讓『傑克』繼續作惡。於是，我激發出你，使他們兩人一起沉睡，而你成為主人格，也因為你是被激發出來的，人格出現缺陷，所以你現在患有躁鬱症。

七年前的慘案，你也是知道的，如果那傢伙出來，所有人恐怕都難逃一劫，你更有非常大的可能被他吞噬。不和你提起是為了避免刺激到他，當年知情的人都希望…你能好好的過一輩子，即便此生再不能相見。」

「所以當初在十字街遇到你不是巧合？」坐在扶手椅上的人問

「不是。」

「你是因為拉瓦才對我幫助有加？」

「是，卻也不是。」

「呵，我感覺我的人生就像個笑話。」椅子上的人渾身散發出濃濃的自棄，「你還有什麼隱瞞我的，說吧。」

「沒有了，朗斯洛特，這就是所有的真相，無論你信不信。」

朗斯洛特沉默了一下，直勾勾地望著菲爾的眼睛，彷彿想找出一點虛假的成分

「這件事，還有誰知道？」半晌，他問

「我，和你的父母。」

「我的…父母…」他適度露出一絲迷茫，「他們住在哪？」

「主要幹道150巷2號，外牆是磚紅色的。」菲爾醫生回答

氣氛再次沉默下來，兩個面對面坐著的男人都不發一語，只有在壁爐中燃燒著的柴火不時發出劈啪聲

時間過了像是有一世紀之久，朗斯洛特站起身，給穿白袍的人到了杯茶

「菲爾，希望你說的…都是事實。」

菲爾醫生將茶喝完，真誠地向他保證，卻突然有點頭暈，眼前的景象也有些模糊

「這…」

「意外嗎？疑惑嗎？我的老朋友、死對頭、新朋友──菲爾‧林奈，你還太天真了。」

「你不是朗斯洛特！」菲爾醫生努力保持清醒卻徒勞無功，身體乏力的滑落沙發，同時他也意識到，不僅他身處險境，連拉瓦的父母也…

「不必多說，你也知道我是誰吧。」傑克勾起一抹優雅的微笑，並充滿興味地看向苦苦支撐的醫生

「都這時候了，還想設法催眠我嗎？朋友啊，何必掙扎呢？」他伸手把菲爾醫生皺了的領口撫平，低語道：

「你的醫術高超，才智也不錯，但我掌握的知識遠超於你們，當初布局的那些人，很快就會與你相聚。」

傑克走到壁爐邊，在第三塊磚上輕叩三下，原本堅固的牆壁整片向內凹陷再往右滑開，露出一間暗室。裡頭生活用品一應俱全，像是一間更小一點的公寓──如果忽略牆上的鎖鏈

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，蹲踞在菲爾身邊

「天真的小傢伙呀，你可能很疑惑…我是怎麼知道你不過是在試探？」發現醫生仇視的目光，傑克讚許的點了點頭，這樣才有意思，正如反抗的獵物會令獵者更興奮

「你大約忘了，我是個在乎細節的人，給你個提示吧：重量。」

菲爾醫生聽到這個詞後瞳孔倏地縮小，確認似的望向自己大衣口袋

「你大約忘了，沒有彈鋏的空槍和有彈鋏的實槍重量有些許不同。你大衣右側是實槍，左側是空槍，兩邊配重不同，造成你的大衣歪了一些。」看著菲爾醫師驚疑不定的表情，他的笑容加深，「在你蹲下檢日記時，衣服的皺褶暴露兩把槍的存在。你掏出空槍的行為證實了我的猜測，於是我陪你演了齣戲，過程雖不怎麼美好，結局卻很精彩，你覺得呢？小醫生？」

將毫無抵抗能力的人拖進暗室後，傑克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說道：

「你三天內會全身無力，我認為你應該好好睡一覺，待你睜眼，就會和其他人團聚，我會為你們安排好一切，無須擔憂。」他很有風度地微笑，「所以，我的朋友呀，莫要懼怕…開膛手之名。」

他一邊說著，一邊在第五塊磚上叩了三下，牆面恢復原狀，一切痕跡消失，只剩那還留有餘溫的沙發，暗示著曾經有人來過

屋外雪落無聲，屋內同樣寂靜，蔓延開的只有一眼睛的深沉，一嘴角的笑意